10.3 :

不知不觉,距离上一个十一月已经快要一年了。我想,这两个时间点是可以作为一个循环的。对于去年十一月的那件事,我从未向谁提起过,也几乎没人知道,就连我自己也想忘记它。

去年十月、第三天早上,我打开电脑,一步一步地填写信息、注册、登录,终于登上了广东省教育局的信访页面。/ 在这之前我找了很久,确信信访是唯一能够传达我意见的途径。登录进去以后的将近一个小时里,我一边想着应该说些什么内容、怎样去表述,一边寻找着有关的页面。终于在母亲叫我下楼吃午饭前,我在WPS里面拟好了草稿,并且找了一些图片以及做了一个图表,而我也至今一直保留着。

通过上面的文字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我提出了三个方面的内容:


  1. 国庆节假期没有达到国务院规定的7天,学校是否有权利去决定;
  2. 周六周日强制回来自习是否合理;
  3. 每天处于学习状态的时间有11小时,是否强度过大?

第一点是我信访的主要目的,至于为何我要信访,现在已经记不清理由了。但即使现在想起来我也不后悔,那时候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有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他”。提交完以后,我根据信访系统提供的回执编号并未查询到任何信息,预留的邮箱也没有收到任何邮件。连续查询了几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尝试过了。/ 我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并没有真正的提交成功,又或者被人看过以后直接忽略掉了。但是后来的事情证实我是错的。

回源:

/ 我在国庆节放假前就有向某些部门提意见的想法,只是并不具体,但国庆假期的短暂的确是我急切行动的原因。

/ 我本以为自己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提交,会在接下来的四天之内得到回复,但是直到我忘记此事,也仍然得不到一个回应。本应该是十月的事情却发生在了十一月!但是不管它会在何时发生,我在按下提交按钮之前就已经考虑过,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地瞬息。



10.7:

十月从1日来到31日,直到十一月的中旬,什么都没有发生似地安然度过了。我没有想到,在十一月的某一个星期四晚上,会被级长亲自叫去办公室。可以说,这才是一切的开始,直到铃声响起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那一片平整无暇的大陆之下,是沟壑纵横的灰暗世界;只要拉动那世界里的一根弦,整片大陆就都会崩塌,遗憾的是没有人看得见里面的深渊。我已经忘记那是十一月的第几个周四,但我很清楚地记得第二天下午就放假了,周六周日都在家里。/ 是的,我很庆幸那是一次双休,而不是两天的自习,一次双休虽然并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冲淡一切,但也足够让我好受些,尤其是对于那天晚上。

回源: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明白父母不知道此事,而我也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像往常一样度过了两天。从那以后,家真正地成为了我的“避风港”。



10.8

第二节晚自习上课不久,级长突然走进教室。奇怪的是,他把我同桌叫了出去,我们以为自己与之毫无关系……几分钟后,同桌回来了,叫的人不是他,那时候全班的人都笑了起来,而我也在笑声中前往级长的办公室。我的课室在三楼,办公室在四楼,距离并不远,但我走得很慢,急速地预想级长会说什么,想着到底会是什么事情,会让级长亲自叫去。我不断的反省自己是否做过些什么不合理的事情,但直到我走进门口都无果,完全没有想起那一个多月前所提交的几段文字。

进去以后他首先核对了姓名,确认没有叫错人以后才开始一一询问。他并没有一开口就直奔主题,而是首先问了我对于周六与周日在学校里自习的看法。我回答他说:“我觉得挺好的啊!可以在这里做一做作业,自主学习。”/ 他再追问我:“你认为学校安排你们周六日在这里自习有什么不妥?”那时候我依然没有意识到与十月初有关,以为这只是一个“民意调查”,所以我的确把自己的一些看法说了出来:“两天的自习不应该规定哪节课做哪一科;自己想做的科目却做不了。”/ 之后他解释说:“其实你可以不按照我们规定的去做,我们规划好各科的时间是为了帮助那些自习课不知道干什么的人做好。”我没有反驳他,只是点了点头,因为我察觉到他的目的绝不仅于此,事情也不会这么简单……

随后,他问了我家:“你家是不是在xx?是不是很远?是不是很想回家?”在他提到“家”的那一刻,我瞬间明白了,此时此刻大概就是我信访的结果。但我并没有表现出已经知道的样子,只是装作很平常地回答他。突然,他沉默了一下,又说:“如果你周六周日不想在这里自习,可以回家。立即写申请!我批准你!!!”/ 听了这句话,我愕然了。他又强调说:“我们学校是全日制寄宿学校,周六周日是不需要回来的,你明白吧?”我什么都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已经感觉到腿在发抖了。/ 终于,他开始进入重点:“你是不是在网上发过什么关于我们学校的东西?”我说:“好像没有啊?”他说:“你再想,是自己做的就要承认!”我明白不可能就这样含糊地过去,又出于害怕,所以小声地说:“……好像的确是发过一篇……信访……”后来又说:“大概是关于国庆放假的问题……因为这一年的国庆节只有三天假期,别的学校都放了七天假,我那个信访也主要是关于国庆放假问题的。”我不断强调国庆节假期,但至此以后,他只字不提,所有的一切都本末倒置了。/

回源:

/ 对于他所询问的看法,我也仅能这样回答。除此以外,我想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 这的确是我对于周六日的看法,并没有假。

/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带着责骂和愤怒的语气的。

/ 是的,我害怕了。我害怕自己的学习生涯就在此结束,害怕所有人对于我离开时的异样目光,更害怕向父母解析。

/ 我信访的目的,最大的原因的确是国庆节的放假问题,而周六周日的事情是次要的。但是他却完全不知道似的忽略掉了,对于此只字不提。

Other:

根据他的描述,他说找到我是因为他平时观察到一些人对放假特别敏感,一到放假就很活跃,我就是其中之一。

他说了假话!高二以来,我一直都很沉默,处在一个冷漠而自我的状态中;对于放假我并没有表现出一点的兴奋,他是完全不会注意到我的。他找到我是因为我的名字就“刻”在信访的内容里(提交信访需要注册实名账号),毫无隐藏地显露在某些人的屏幕上。

至于他为什么要骗我,事后我也猜出了一些,这大概与信访的处理机制有关。广东省教育局把这一信访转交给云浮市教育局处理,然后云浮市教育局转交给罗定市教育局。而在这一级级往下传递的过程里,我的个人信息也是明文传递的。到达罗定市教育局之后,教育局处理人员联系学校进行告知、核实,在这一联系的过程中,本应该是对提交信访者的个人信息保密的,但由于两个机构间的亲密关系,便把我的名字也告知了学校。因此学校便可以在信息库中根据我的名字找出我的所有信息,包括班级、学籍号、任何一次考试的成绩、家庭地址、父母姓名及电话号码等。



10.14:

至此,接下来的谈话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一直都是他在说。本来也有一位老师在场的,但后来也走了,只剩下他。他之后将近一节课的说话,他说的内容远比我所写的多,但由于隔的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他说过什么了,只记得部分内容梗概。

他中途接了一个电话,但内容与此事无关。接完电话后,他装模作样地动了一下电脑鼠标,然后说:“你高一上学期班主任是xxx,下学期是xxx,包括现在的班主任xxx都是很负责任的老师;你当初被没收过手机是吧?”/ 我回答说:“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你是思想先退步了,所以行为也跟着退步。”/ 他说完后停顿了一会儿又问我:“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这样做?”我很明确的回答:“没有,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想法。”随后,他说了很多,举了很多例子,其中一个我记得特别深刻:我们学校每天早上六点就响喇叭,周围居民肯定有意见,但是他不能把喇叭砸了,要是他把喇叭砸了我们就可以报警抓他。还有一个质问:一颗老鼠屎搅乱一锅粥;你是不是要弄得大家周六周日都不用回来才开心?这一切都似乎在暗示着:学校就是这样的了,你不可能改变些什么。否则,你退学回家吧!/

回源:

/ 我在高一上学期的确被没收过手机,但那时候学校尚未禁止带手机回校。

/ 就连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为什么一个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却可以断定我的思想退步了?他说我思想退步了,但是那时候我却在不断地努力着,去改变高一所陷入的绝境。这一次的信访,更是对自己所处的环境一种思考,去探索对与错。自始至终,我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退步,如果根据我的这一次信访去看出我的行为退步,那也只能说是站在对立面的必然敌对关系。难道我的信访就真的完全是错的吗?不过是那一千多人都看不见里面的深渊罢了。

/ 我明白他在暗示什么,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权利去让我退学,或者说以什么理由去使我失去上学的机会。他在以级长的气势去形成一种特殊的氛围去唤起我的紧张、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恐吓。



10.26:

谈话快要结束了,他问我:“你家长知道你这样做吗?”我说:“不知道。”他继续问:“如果你家长知道你这样做,会怎样?”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说:“他们会对我很失望,会觉得我很不喜欢学习。”/ 我不知道他的问题意味着什么,我的回答又意味着什么……

第二节晚自习已经下课有一会儿了,有几个外宿生从走廊走过。他也许是想着尽早下班,不得已结束了“谈话”。他在最后说:“这件事就先不要告诉你同学,先不要传出去。”/ 我准备离开办公室,正要走到门口,突然被他叫住了:“回来!回来!”我走回去之后他又问我:“你现在有没有带手机回来?”我很明确的表明了我没有带/ ,随后他又问我是在哪个宿舍?晚上吵不吵?除了手机以外,我都一一如实地回答了他。

我终于可以离开办公室了!站了一节课多,腿已经发麻,但我仍然快步地离开,一刻也不要留在那里。在我走出门口时,突然看到有一个人正靠在窗边,似乎在偷听说话。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有没有听到,但也已经无所谓了。这一晚上,就如此结束吧,毕竟,事情终于到此。

回源:

/ 父母是我唯一的顾虑,我不想他们掺入这件事。我看出他正在疑虑着是否把这件事告知我的父母,所以我这样回答了他,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也只能想到这样去回答他。

/ 他为什么要让我先不要告诉同学,难道这不能让人知道吗?如果我是真的错了,又为何不能接受众人的“批判”呢?我没有完全遵循他的话,第二天中午我就把事情告诉了Feng,除此以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我只想尽早脱离此事。

/ 我带了手机回来,但我没有告诉他,因为如果我告诉他,他一定会在手机上大做文章。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可以脱身。



后记: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也依然觉得那一晚上真的很漫长……回到课室以后,所有人都好奇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很久,几尽绝望。但我还是撑过来了,时间终会过去,即使一分一秒都难熬!


早在事情发生后一下一周,我就萌生了把它写下来的想法,奈何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终于在一年之后下定决心把它记录下来,便有了这一篇文字。事实上,那一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所说的话、自己的思考与感慨,远比我写下来的多,但是现在已经回忆不起那时候的感觉,所以我大概也没能表达出来!不知道多年后的自己或者某位来访者能不能明白这些文字!



2019.10.28完


说明:上面位于每段开头的时间,例如10.3、10.7等,是我在笔记本上写下这段文字的时间。“回源”是事后我对于某些内容的想法、思考。